我断不思量,你莫思量我

几许[完]


我在他平静的眼神里碎成一滩玻璃。我感到难以呼吸,地理课上做题心不在焉,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压迫来逼我回答,我真是坏,真是讨厌。

他是地理课代表。他发周测卷子的时候我凑到他面前去翻找,抽出一张来看,分数比他要高。他弯弯嘴角,嘴唇开阖——可以呀。我用尽力气笑了一声,就捏着卷子回到座位上。我几乎握不住卷子,我试图抑制住风暴。可是风暴带着海浪袭击过来,把我拉进深海。

感情如同溺水。

我考了第四名。他是第三。这显然是他的失误,是我的运气。班长把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。我知道自己的分数和名次,可是我还是去看了。我看见他和我的名字上下紧挨,连班主任提到考试时也会一同说起。

我觉得庆幸,我让自己的名字靠近他,我想和他被一同说到。我在上课的时候看他的背影和侧脸,我把自己的心情掩藏得完美无缺,谁都不能看出来。

我惧怕某些东西,比如告白。我喜欢他,并不是为了和他恋爱。我觉得困倦,也觉得疲乏,我在惶惶不安中平淡地度过每一天,试图和他产生微小的交集。

教室旁边是自习室,他坐在我后面。我紧绷着脊背,整个晚自习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一道题。我察觉到他的呼吸,在我这个距离听来仍清晰可辨。他鼻尖呼出的鼻息带着微微的热度融入空气里,中性笔锋利的尖端在白纸上流出字痕。我从他的呼吸里寻找一些端倪,多次尝试失败之后我收起了心思,失望地错了三道数学题。

他主动与我说话。细长的手指曲起,叩叩桌角,声响拌着一声"诶"骤然刺进我耳膜。我紧张的攥着手转过去,直视他眼眶处投射过来的光束。看见他带着笑的神情时我又放松了下来,手撑着下巴用眼睛余光看他。他头顶是明晃晃的吊灯,光晕把他的轮廓磨得絮碎。

"上次看你说想骑行?"

"啊,是。"

"你不会自行车吧,我教你,准备什么时候?"

"……高考完吧。"

"哦,也是。现在假都没得放哪有时间出去。"

"啊……你一般走环城公路吗?"

"有时候吧,很多时候骑山路。"

"……哦,好。"

自习室下课没有几个人,门口倚着的两个女孩看着我们窃窃私语,时而发出一阵笑声。我抬起眼皮看其中一个,她嬉笑着回望我,眨了眨眼。

我不会主动和他说话,我不敢。我的胆怯在他交往了新的女朋友之后达到顶峰。我不再去自习室,不再主动去拿地理卷子,同时也避免更多的接触,努力把眉眼粉饰得更加淡漠,把自己装成一座雪山。

初冬时节,天幕上的流云糅合了煤烟,风很大。他在操场上踢足球。运动会没有什么意思,我在操场边上,把手缩进袖子里,围巾裹了两圈遮了半张脸。实在是冷。冷的我五脏六腑都碎着冰碴,磨得血肉糜烂。

足球队服很薄,他穿着校服外套跑了两圈做热身。堪堪停在我身边,冲我笑了一下。我抬起眼睛看他,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刺骨的锋利,嗫嚅着吐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。

"加油。"

他颔首,然后经过我,把外套交给了刚来的女友。我想说,我想给教导处举报你们。然后我在心里嘻嘻笑了一下,从眼睛里拨出一根睫毛。
实在是太冷了。

二模结束的时候天气转暖,教学楼前的法国梧桐枝杈顶端生出绿色,病毒到了繁殖的季节,躁动和荷尔蒙也孕育而生。

我频繁地写着卷子和习题,中性笔的笔端泛着恶心的银光,沾了一小块油墨的脏污。我拿卫生纸擦干净,却在写完下一张卷子时故态复萌。我放弃了无谓的举动,向着逼迫投降。

更多的时候,我不想再关心他的事情。暗恋的纪念碑被我推到,我不相信一切因缘。错误的事情一开始都在发生。

交卷后我感到疲惫。回校拿毕业证的时候我看见他了,他的女朋友我一直不知道是谁,他已经分了手也是我从别人的闲聊里截取出来的。

这些与我已经没有关系,连我曾经喜欢他也无从考证。从前的所有感情都随江水而去,深知身在情难在。

他给我发信息,关于骑行。我的父亲听过我无意中的一句话,在我不注意时已经替我买了车。

我怕爬山,更怕骑车。他却是笑,待我笨拙地到了山腰,已经是汗流浃背。我不喜欢流汗,皮肤黏在衣服上,让我毛骨悚然。我停步,在路边吹风。他也停了,陪新手骑车的确是够累。可是我懒得揣摩他。

"你的志愿呢?"

大概也就靠这个话题打破尴尬了吧。我含糊其辞,只说了个大概的城市。他见我态度不好,也就没应声,也敛去了笑容。

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约一个根本不熟的人骑车 ,说什么遵守约定是显然不可能的,那毕竟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。谁都不会当真。

"……诶,你为什么会这样呢?"

"怎么样?"

"约我,我们不熟啊。"

"可是你答应了。"

"我只是无聊啊。"

"我说的不是这个。"

"那是什么?"

"……"

他最后说了什么,我没听清楚。我只记得那天,所有的鸟儿最后都归了巢,太阳也落了山。而山腰呼啸而过的风声压抑了他的声音,叫它无法传递到我耳边来。

让我永远不会知道,那所说的是另一个秘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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